【記者王煌忠、林巧雁／新竹報導】2021年新冠肺炎肆虐全球，本土高端疫苗公司投入新冠疫苗研發，成為國內唯一獲得緊急授權（EUA）的本土自製疫苗，卻因接連被疑內線交易、政府護航、未通過臨床三期試驗等爭議，從風光的「疫苗國家隊」淪為過街老鼠。高端新任總經理李思賢接受《知新聞》獨家專訪，還原研發疫苗的初衷和過程，憶及員工加班到凌晨3點，做出第一批新冠疫苗時激動歡呼，到後來面對各界排山倒海的謾罵而落淚，甚至不敢承認是高端員工，李思賢不禁紅了眼眶：「不需要這樣，其實只是在救人，他們（員工）是無辜的。」
還原高端研發新冠疫苗機緣 想救人卻引發風暴
高端疫苗前身為2012年成立的基亞疫苗，2017年才更名高端，初期鎖定腸病毒疫苗研發，後來因投入登革熱疫苗研發，與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（NIH）產生連結，也因此2019年12月，新冠肺炎陸續傳出死亡案例，高端時任總經理陳燦堅立即寫信給NIH，詢問是否有開發中的冠狀病毒疫苗，在NIH引薦下，從美國免疫學家Dr. Barney Graham透過技轉取得冠狀病毒基因序列，投入疫苗國家隊行列。
當時任職高端執行副總的李思賢回憶，他們從2020年2月開始研發，隔年3月12日，員工加班到凌晨3點，終於做出第一批新冠疫苗，全部的員工當下在公司歡呼，李思賢感嘆，他們以為成功了，沒想到隨之而來的，卻是各界質疑和謾罵。
2021年5月，疾管署宣布和高端、聯亞簽約，各採購500萬劑新冠疫苗，隔月高端二期解盲成功，雖成為唯一拿到食藥署緊急授權（EUA）的國產疫苗，卻因缺乏臨床三期試驗，再加上股價如雲霄飛車般暴跌又一飛衝天，從2019年底的28.5元，一路衝至2021年5月17日的417元，引發內線交易、政府護航、保護力不足等質疑接踵而來，不斷遭名嘴、媒體抨擊，即使時任總統蔡英文親自接種高端、並和指揮中心多次親上火線駁斥炒股、圖利，仍無法平息風暴，甚至檢調還搜索高端母公司基亞，追查內線交易。
（右）員工加班到凌晨3點做出第一批新冠疫苗，隨之而來的卻是各界質疑和謾罵。李柏毅攝
李思賢無奈說，高端被誤解得非常深，當時全公司只想著一件事，「這支疫苗一定要讓它開發成功」，「當時的心情是，你是在為台灣人民找一條解路」，因為以台灣的國際地位、人口數與想要的價格，根本搶不到疫苗，沒人要賣你。
李思賢說，他們是專業的疫苗廠，不懂媒體操作，也不知道政治要怎麼去溝通，只秉持做好這支新冠疫苗，用科學數字說服大家，能救多少人是多少人，沒想到卻背負無端罵名。
員工滑手機看到謾罵哭了 不敢承認在高端工作
談到員工委屈，李思賢眼眶泛紅回憶，當時員工為了製造疫苗，加班到瘋了，一名生產線員工中午一點多出來休息，邊吃飯邊滑手機，滑著滑著卻突然落淚，只問一句話，「我這麼辛苦每天這樣在那邊做疫苗，為什麼外界要這樣罵我？」
李思賢說，員工們不只非常挫折，甚至不敢拿出名片承認自己在高端工作，他不忍，「他們是很無辜的一群，而且每天努力工作，不希望他們的家人覺得他們在做錯的事情。」
和莫德納取得同段基因序列 李思賢曝沒做三期試驗原因
李思賢說，高端和莫德納向Barney Graham透過技轉取得同一段基因序列，不過莫德納用mRNA平台做出冠狀病毒疫苗，高端則用次單位蛋白做出傳統疫苗，殊途同歸，對於高端沒做三期試驗的原因，李思賢解釋，疫苗需要在很髒的環境試驗，但2020年，指揮中心每天宣布疫情＋0，在全民歡呼之際，高端卻五味雜陳，因為根本不可能在台灣測試真實世界保護力。
他坦言，高端內部曾討論到國外進行三期人體實驗，但高端在海外沒有分公司，且當時國外疫情延燒，一出去就要簽生死狀，「誰要當那個烈士？難道要犧牲員工？」最終忍痛放棄。
雖然經過實證，高端較AZ抗體高4倍，也是第一個被WHO選入團結實驗的疫苗，足以證明保護力，但因政治壓力，WHO至今不公布高端的結果，外界聽到高端就怕，讓他們備感無奈。
高端營收曾7個月掛蛋 新冠疫情已過仍遭抵制
如今新冠疫情已過，高端股價僅剩約高點的1/10，營收也曾因連續7個月掛蛋，被網友戲稱「七龍珠」。即使高端取得政府的流感、腸病毒71型疫苗標案，施打率卻不佳、甚至遭藍營執政縣市抵制，拒絕進入校園。李思賢感嘆，「疫苗做成功反而被霸凌最慘，沒做成功反而沒事。」
他說，為了預先準備WHO團結試驗之後的訂單，事先在原料高漲下搶貨，光是空針漲了3~4倍，當時有錢還買不到，但後來沒訂單，這些都只能打掉。高端雖獲政府採購金額36.2億，補助4.6億，但扣掉研發等採購成本，「沒賺到錢」。
李思源不諱言，高端忽略對外溝通的重要性，也要自我檢討，為什麼第一時間沒有出來好好溝通、對外說明？
李思賢在今年6月接任高端總座，高端也往前看，專注於腸病毒和流感疫苗，上半年腸病毒疫苗的營收已達2.33億，將布局東南亞。
對於藍委將提案調查高端，李思賢強調，高端完全經得起考驗，高端在新冠疫苗簽約過程都遵循政府法令，每次發布重訊後，櫃買中心都到公司調閱資料，從重訊、電子郵件、相關人等都清查，高端都清清白白。
百年難得一遇的疫情，何時會再來，沒人知道，不過李思賢認為，沒人能夠承擔下一場疫情爆發，「我有時候會開玩笑說，把高端打死了，對誰有好處」？
記者好奇，高端經過這一役，會後悔投入COVID-19疫苗嗎？李思賢不假思索回應「不會」，他認為，經過這場疫情，從0到疫苗研發完成上市僅短短一年半，讓高端功力大增，形成無形資產，當然不後悔。
不過若重來一次，是否會考慮投入新冠疫苗研發？李思賢笑著說，「這需要思考」。
李思賢小檔案
| 年齡 | 55歲 |
|---|---|
| 學歷 | 國立臺灣大學藥理學碩士 台北醫學大學藥學系 |
| 經歷 | 1996~2010年：台灣禮來（Eli Lilly）股份有限公司 公司暨政府事務處處長／全國業務經理／專案經理／業務代表 2010~2017年：賽諾菲（Sanofi pasteur）股份有限公司 疫苗處台灣及香港地區總經理 2018年：高端疫苗執行副總兼發言人 2023年6月：高端總經理 |
| 興趣 | 騎單車、看展覽 |